夜雪晨晴，风冷气清，中午受邀火锅，席间人杂，居然见到了闻名网络的小乙。虽然似乎同在收藏这个圈子，但规矩些的行内人一般是对此君敬而远之的，道不同不相为谋嘛。

可是今天小乙的心情似乎不错，一副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满不在乎的样子，估计生意很好。一张大而白的脸，髭须被刮得铁青，依旧是如用桂花油刚疏过一样的一头中分半长发。每个人见到他时都不禁会先关注那两条仿佛刚吃过麻辣小龙虾，红肿油腻又肥硕的嘴唇，无论何时似乎一直在蠕动着。

之后你才会抬眼看他那双标本级的三角眼，小但棱角分明，永远躲藏在金丝边眼镜片后面，烁烁的闪着幽光。至于鼻子，我至今也没有什么印象，也可能是因为太过扁平，但又似乎与漫威中红骷髅的不太一样。

这也许全然出自我们这些知道他根底人的主观感受，在不少善良单纯的消费者的心目中，小乙可能是另外一番正人君子似的嘴脸，这也属于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可是午餐中他放肆地摇头摆尾，埋头吞肉的吃相着实显得突兀。

大家已经酒至半酣，小乙推门进来，也没和众人打招呼，只是朝着与他相熟，绰号“三儿”的一个古玩店家点了下头，就自己找了个空位，拉过椅背，抽身坐下，接连夹了三大注肉片，生嚼硬咽，这才抬起头，口中冒着热气，自顾自的说：“来晚了，我先自罚三杯。”

说着就将三儿刚给他斟满的一杯烈性白酒一仰脖儿灌进了肚。众人一边叹服于小乙的酒量，一边心里想，这哪是自罚？分明是自己想喝酒啦！放下空杯，他又伸手抄过酒瓶，满满地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又往盘子里夹了一筷子肉，这才坐下。

“好酒量！”三儿故意拿着腔调，喝着彩。“乙哥，怎么来晚了？是不是又做什么大买卖啦？”这语气里充满了阿谀与羡慕。

“诶！没什么，没什么，都是小CASE，也就赚个二三十万吧！每天都这样，生意不好，老也不开什么大张。”小乙一边吞肉，一边故作嗔怨地说。

“那还不中咋得？在座的这几位，不管是哪行哪业的，谁能像乙哥你这样，网上直个播，分分钟就是几十万？回头乙哥你也教教我，我先敬你一杯。”三儿心悦诚服地举起酒杯，小乙却不抬头，他俩只是私下碰了碰杯，还是一饮而尽。

在座的老赵和我还有几个人有的是收藏爱好者，有的也是在古玩城里开店的，但年龄普遍稍大，似乎难以与这小哥俩找到共同语言，成了这场舞台剧的看客。——其实我好像比小乙还小几岁呢！但他明显比我成熟不少。

旁若无人的几个回合下来，小乙的脸更白了，似乎还渗出了细细的汗珠，眼神也有点飘忽，嘴角微斜，略带一丝诡异的笑意，语速也明显的慢了下来：“和田玉？咱是大拿啊？我几年前就上过地质队的培训班，咱可是有证的人。”

打了个嗝，三儿又用漏勺溜边儿沉底的从火锅里捞出点食物来，伺候得分外殷勤周到，就好像电视上李公公伺候老佛爷一样。小乙却醉眼撇嘴地靠向椅背，像是自言自语的嘟囔着说：“你上网啊！多搜点专业词儿，记熟了，到直播上你就喷呗？随便喷，既然是看你直播的，他就不可能真懂，真懂和田玉的谁还看咱们直播呀？不懂，那你就是专业的，敞开了忽悠他。”小乙这酒量一般，舌头都开始拌蒜了，我想。

“天天播，我也没那么多货呀？像你那么挨家的去借，我这眼力又看不清真假，万一卖假了，让买家找上门来怎么办？”三儿虚心求教。

“牙咬紧喽，死不认账，顶天了给他去做个证书，质检站的孙姐那是咱好大姐，和田玉这东西怎么不能给你出个证书？有哥在，你就放心大胆的干吧！和田玉不比别的珠宝，太多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官司打到天边儿都扯不清楚。实在不行就抹黑他，再不行就直接拉黑。你没听说过吗？现在叫流氓卖上和田玉，财神爷都撵不上。”听他这么毫不加掩饰地大放厥词，大家知道，小乙今天是真喝醉了。

趁着小乙上厕所的空儿老赵问：“今天是你把这个小乙约来了的？三儿？他这个人也懂玉？”

“他？他哪知道什么是玉啊？他就会赚钱，什么时兴他就卖什么，以前是裤子，后来是星月、金刚那些菩提，再后来就是松石、琥珀、蜜蜡、嘎巴拉那些配饰，这些都不好卖了，就是和田玉。哪有空研究，就是啥挣钱卖啥。”三儿此刻一扭脸就挂上了大写的不屑，我暗自心想：这也不是个善茬啊。

小乙再进门时已经有点儿摇晃，右手扶着墙，三儿又换上那副碎催的嘴脸，点头哈腰的过去做势搀扶，可在我眼里怎么瞧着都像是随时都会伸脚，下绊子，一下将其撂倒。

这出戏看得我脊背发凉，自觉愚钝，心知自己不是这里面的虫儿，他们走后，我回身对老赵说，看来咱这资质也就是老老实实的研究研究和田玉的真假好坏，可真没办法和这些人斗啊！老赵只是摇摇头，轻蔑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