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中午吃完火锅，和老赵一起去古玩城里闲逛，因为常年消费的缘故，几乎是每家店主都笑脸相迎，相见甚欢。家具、瓷器、银泉、各色工艺品琳琅满目。可能是因为整体经济萧条的原因，一下午不但没见着什么买主，也没看到几件上眼的玩意儿。
一直转到紧靠里手的一家小铺子，老赵才款步进店，和看摊儿的一个老头儿打了个招呼：“怎样？刘师傅？最近身体好吗？”两人似乎相当的熟悉。
举目去看老刘，头发花白，咖啡色树脂边框老花镜，眼睛亮而有神，鼻梁上留着由于长期戴眼镜而深陷的印迹，眉毛粗而浓密，斑白中能看到有几根因为过长而卷曲，嘴唇厚而结实，与宽而坚硬的下巴配合得相得益彰，组成了一张标准的国字脸。
总体上我对这个老头儿的印象不错，身量不高，蓝灰色老式毛线马甲里露出的衬衫明显穿了很长时间，但是洗得白，而且熨烫平整，仅是在领口与袖口略见自然的老旧与轻微的磨损痕迹。下身一条毛呢西裤也很平整，只是脚上那双白边黑面的布鞋和这身装束有些不协调。
在我习惯性地上下打量老刘的这个当口儿，他俩已经寒暄着从店里转了一圈，一起坐在了中堂两旁的官帽椅上。“宋，你也坐啊？”老赵说，刘老板也颔首微笑。
我嘴里应承着，身子却没往那边凑，而是度步转身，扫了一眼这二三十平米的小铺子。与他主人的风格高度统一，朴实厚重中透着一股书卷气，墙边两对博古架，门口一尊瓷质金鱼缸，旁边就两只木边柜台,靠里面就是一套酸枝家具,挑山对联,案头是规矩的座钟单瓶等物。
等我真坐到老赵下手的位置时，身边的几案上已经摆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碧螺春，素烧淡青灰色汝窑杯子，一芽两叶的旗枪叶片，连同茶水都映着翠绿，香气直透心脾。刚好能够克化中午那肥腻的羊肉，我暗自高兴。
端起杯子，专注享受茗茶，慢慢侧耳听他俩的交流。好像也没什么，多数是点儿家长里短，看来这俩人认识的年头不少了，而且也不是先前那种生意往来的买卖关系。
唠了一会儿，老赵把话题引到了和田玉上，顺口就问：“刘老哥啊，最近有什么精品小件儿吗？让我也开开眼。”听他这么说我真地想笑，因为这仿佛成了老赵的套话，一到可信的店铺，早晚要把这句话祭出来，他还真是个优质的买主儿。
“你来当然得给你看点儿养眼的，谁让你眼界高，挑食呢？”说着，老刘一回身就从侧面的柜子里端出一个他们玉器行常用的黑色托盘来，上面放着两个红木小匣子和一个锦盒，倒是挺精致的。
老赵掀开一个盒子，我也凑过去，探头看里面的东西，露出来的是一枚翡翠印章，上缘负屃碧绿，印体瓷白，在一般人的眼中已经不算个凡品了，但我估计这还入不了老赵的法眼。果然，只是在盒子里那么一瞧，都没掏出来好好看看，就扣上了盒盖。又打开一个木匣，里面是和田子玉的手把件，拿出来翻了几个身儿，我也上手仔细的看了一圈，没说话。
老赵也是凝着眉毛，用一只手来回地转动着子玉说：“确实是新疆子儿，皮倒是挺红，都沁到肉里了，这肉也白，可惜就是太松啦，雕工也没有什么精气神儿，你看这几条鱼，脊背浑圆，姿态散乱。就跟受了惊吓似的，都没往一个地方游啊！”
我也不好品头论足，就急等着看那锦盒里面能是什么宝贝。可一打开盒子我就泄了气儿，干脆退回到椅子上，继续喝茶。东西倒是不小，足有15厘米高的一尊青花子玉山子。亭台楼阁，花草人物雕得也算细致入微，但懂行的人都知道，这种玉器都是用“病料”耍手艺雕制出来的劣货，登不了大雅之堂。
“啧！老刘，你这货的水平可有点儿下降啊？”赵哥这口气里带着不耐烦。我只是从旁咂着茶的滋味，当年的绿茶放了这么久，还能有这品相，保存的不错。
“唉，我有啥办法？和田子玉的质量是一年比一年的差，这你也清楚。你肯定是照着08年从我这买的第一件仿古子刚牌子的水准找东西，那你转遍了市场也没有。别看那东西不白，当时你还拿这点和我讨价还价，可那玉质咋样？你回去是不是上了手就不舍得放下了？说实话那东西我是赚了两万块钱，但现在你上哪淘换去？我今天原价收回来，你干不？”
听老刘这么激动地抢白，我忽然想起了赵哥平时总是摆弄的一块青白玉子刚牌来，抬头看他，发现他也正在瞅我，眼神中我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老刘平复了一下心情，稍微平和的说：“卖玉的自以为聪明，加点钱把好东西卖给你们这些搞收藏的了，可我们是做这个的，得来回流通，挣了钱还得换货。就这几年的行市，不但是进货一回比一回的贵，稍不留神这次卖的钱回到上游就进不到同等水平的玉器了。而且好料好工是一年比一年的少，手上的东西，就像你看到的，是越换越差，往下出溜啊！”
这么说着，他边摇着头边坐回自己的椅子，右手半是轻拍半是抚摸着扶手，哀声叹气的说：“就是便宜了你们这些搞收藏的，单看一件东西，表面上多花了两个，可你们是光买不出。你们是从其它行业进钱啊！日子久了，手里存一票的好东西。不说别人，就是你老赵，现在家里的精品拿出来，这一个古玩城里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你了吧？”
老赵连忙摆着手否认：“哪有，哪有，刘哥您太抬举我啦，我就那么几件玩意儿，您都见过。”我心里却想，老刘这么说好像还真有点道理，赵哥家里有啥我还不知道？，开家铺子，足可以把这个古玩城顶死。
虽然一无所获，这半天我也没白忙，老刘让我从另外一个高度从新审视了和田玉收藏这件事。作为购入者，一城一池的战斗中，因为买的始终不如卖的精，咱们必然是得让商家赚钱的。但是只要你的眼光好，买的是上等子玉精品，从长远上看，好东西总归是越来越少，咱们才是最终的赢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