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小季是在一个专门为人定制鱼缸的小店里，他正在和店主讨论自己的需求，与其说是讨论，还不如称之为争论。只是在旁边听了一耳朵，我便知道他全然不懂养鱼，如果按照他这种完全由豪华装修效果为出发点的设计要求制作鱼缸，将来他要下缸的龙鱼必然养得非死即伤。

“不是我不愿意给你做，办事不由东，累死也无功，这我懂。但是你说将来要养那么贵的红龙，就粘个三十公分厚的鱼缸，这样鱼连头都调不过来，不憋屈死才怪呢！”店家既无奈又委屈地向小季解释。

“别的我不知道，但鱼的身子是软的我还不知道？实在不行了它还可以侧身游过去呀？现在手机都可以做成超薄的了，凭什么你粘个鱼缸还要那么厚？我拿它是当客厅隔断的，太厚了多傻气？”小季寸步不让的坚持道。

记得那天听了好多诸如此类的争执，最后当然还是小季大获全胜，毕竟是他掏钱嘛，这也很正常，第二次见到他是碰巧有个朋友带着小季来找我鉴定和田玉。大鹅的羽绒服，限量款的运动鞋，这似乎是他一贯的风格。瞧了一眼他带来的玉牌，我凝起眉头仔细的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这东西挺白，也有那么点儿油润劲儿，但你注意到它这结构没有？一片一片的，这是典型的俄料特征。”

“那这够一度白吗？这白里算闪青还是闪灰呢？”他就好像完全和我不在一个频道上，却同时用自己的视角与我探讨着同一种东西，我怀疑自己讲的是不是中文。

但我还是耐下心来，心平气和地靠拢他的思路，回答说：“白度没问题，这不明摆着吗？不闪灰也不闪青，但这不是新疆和田子玉。”我还是努力地将话题拉到正轨上来，毕竟这才是主要矛盾。

“那你看这雕工是手工做的吗？不是电脑雕的吧？是崔大师的亲工？还是工作室学徒做的？我在网上也深入学习过，我看着这工不错。你瞧这武将多威风？”他胸有成竹地自说自话。

这是传说中的跳跃式思维？我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沉吟了一下才开口：“嗯，是手工雕刻，但这东西没证书也没落款，风格虽然很像，但在细节的处理上与名家工作室的出品上有一定的差距，如果认定为常规的苏工，也还太粗糙了点吧？”

“我自己跑苏州请回来的，而且平时我天天的在手机上看直播，对玉也总算有了点积累，不会错的，据卖家说他以前就在大师那学徒，卖得最差的也是工作室出品，这是他那的镇店之宝，给我才卖19万，大师亲工错不了的。”小季不无炫耀地对我说。

“这么大的个儿，大师亲手雕的咋才卖这么点儿钱？”还没等我说话，我们共同的朋友马二终于开了口。

我不想把气氛搞得太尴尬，有意转移话题，朝着小季问：’“你既然这么喜欢和田玉，那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啊？”

“他？还读书？从小一翻开书就犯困，买本书连安眠药都省了。指望他看书？还是等下辈子吧！这个我再了解不过了。”马二毫不客气的挖苦，小季面露羞涩，但转瞬即逝。

“看书太累，但我也不是不学习，上网、快手、抖音上那可都是干货呀！又轻松，躺沙发上，一会顶我看一个月的书，这样的效率不是更高吗？”小季自我表白道。

“那就多交些爱读书又喜欢玉的朋友吧！有空多和他们一起交流交流心得，这样进步也快些。”我退而求其次的劝解说。

“说实话我身边这几个小哥们儿和我都差不多，虽然我们读书少，但我们可不是没文化，买和田玉我也有一套自己的办法，就比如找大哥像你这样的人，帮忙掌眼。其实哪怕像你们这种专业的，有时看东西也会走眼吧！我们多找几个人看看不就得啦！没必要什么事都自己研究明白了，现在这么多门学问，谁也不可能凡事都自己掌握不是？”小季这套理论似乎也有模有样。

“那你自己觉得单就这件玉器而言，买的很成功吧？”我见他小小年纪已经完全的活在了自我封闭的世界里，大有冥顽不灵之势，也就放弃了点拨救治的念头。

可小季却丝毫没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兴致勃勃的说：“不单是这件，我以前还收了好几件和田玉，都不错，下回有空带来给你们开开眼，都是市面上轻易见不到的好东西。我亲自去南方淘的，咱们本地那些店里哪有这种子玉，那些开店的眼力还不如我呢！”

就这样，几分钟的空儿，我从替人掌眼转化为了开眼，这也没什么，可是后来小季拿给我开眼的那些玩意儿，可真的是一言难尽……不但如此，见了真正的和田子玉避之唯恐不急，费尽周折挖空心思的钻营着四处淘换假货，小季收藏和田玉的线路可谓出奇制胜，但你还千万别自作聪明的加以规劝，因为这样做过的几个人早就被他定义为棒槌、骗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