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有个专门装神弄鬼蒙骗土豪的宵小之徒,托关系辗转找到我,说是要帮一位自认是蒙古贵族后裔的成功人士寻一枚名贵子玉制成的帽顶,以此复制成成吉思汗所戴的王冠。笔者听了他绘声绘色又故弄玄虚的讲述之后,不禁觉得好笑,婉言回绝之后还是感到意犹未尽,于是专门写下这样一篇文字,以作澄清。
古玉之中确有这么一种形制,多数状如小丘,立体镂空雕刻龙凤、花鸟、瑞兽、人物、风景等物,仿佛小巧的玉山子,只是大多过于穿凿。其下方平整,应该最初是用于镶嵌的,有些人便据此猜测其为香炉盖上的钮状物,当然也有人说它是贵族发冠上的帽顶。
记得笔者第一次亲眼见到此品类的实物,那还是多年前在上海的一家古玩城之中,当时便被这对古朴的组合所吸引,青绿色的铜炉上托着一颗光华内敛的和田玉雕件,对比强烈而又浑然天成。
第二次见到则是在石家庄的一家古玩铺子之中,可是这枚独立存在炉顶工艺粗糙,又处处流露着模仿的气息,毫无古韵。最有意思的是,为了表明其出身,在其孔洞之中还故意保留了大量的泥沙,一幅画蛇添足,欲盖弥彰的样子。
讲回我们今天的主题,这种形制的玉器到底是炉顶还是帽顶?单从外观上凭空猜想,似乎这两种观点都能成立,但如此做学问,未免太过敷衍草率。
实则支持帽顶的说法古已有之,据明代沈德符《野荻编》所载“近又珍玉帽顶,其大有至三寸,高有四寸者,价比三十年前加十倍,以其可作鼎彝盖上嵌饰也。问之,皆曰此宋制,又有云宋人尚未辩,此必唐物也,竟不晓此为故元时物。”
“元时除朝会后,王公贵人俱戴大帽,视其顶之花样为等威,常见有九龙而一龙正面者,则元主所自御也。当时俱西域国手所作。至贵者值数千金。本朝还我华装,此物斥不用。无奈为估客所昂,一时竟珍之,且不知典故,故云宋物,其耳食者众而知之。”
老沈的意思是说,这种玉器本来是元人佩戴的那种形如斗笠的大帽子上的装饰物,到明朝被淘汰了,就被专门拿来做成香炉盖上的钮把,粗听起来这种推理似乎也有模有样,逻辑缜密,但稍加推敲,便会发现他全无真凭实据,也无文献考据,这实在是全靠臆想的天方夜谭。
首先,无论是在考古发现里还是在传世文物中,迄今尚未发现一例此形制的帽顶实物。其次,在文字记载与元朝的绘画,包括彼时的帝王画像上,仅可见其所戴的笠形冠上只有珠宝镶嵌,并无此物的踪影。所以我们说这种观点,既无“口供”又无“物证”,纯属痴人说梦。
与之相对,从目前的出土文物中可以见到少量宋代的炉顶,这就和元人帽顶说略有些出入,因为蒙元兴起在历史上只是一刹那的事情,其早期忙于征战,少有精美的工艺品诞生。
再从炉顶的雕刻内容、工艺上看,其明显带有浓厚的“春水秋山”气息,结合其出现的年代,极可能是两宋与辽金民族融合期间的产物,彼时北方马背民族放荡不羁的想象力与南方的能工巧匠相结合,实在是创造了不少与之类似的惊艳之作。
而其与炉一起出现,且和炉盖的纹饰形成相互呼应的案例比比皆是。同时,还有直接以铜、木等炉盖材质,模仿玉炉顶的风格,一体琢刻出的情况,这足以见得玉炉顶何其地深入人心。
对于文化不详加探究,以实物与史料相互验证,只是道听途说地自欺欺人,最终难免会闹出种种笑话来。而今我还真的有些兴趣,想看看那位“专家”复制出的蒙古玉顶大帽会是什么样子,而贵族后裔戴上这样一顶王冠,又会是怎样一副尊容?